the darkest darkness

今年的冬天特別地冷，果不期然，像要平均一年氣溫似地，夏日暑氣更發炙熱。是無風、無雲、沒有午後雷陣雨的日子，平實炎熱著。七月十五日，中元節那天，也是超級月亮來的那天。海面被引力吸引，漲得特別高，潮水來往得特別洶湧，我沒看見但我這樣猜想。沒有風雨的炎熱著，心情隱隱焦慮。

不知奶奶是對飢餓的恐懼，還是以往農家的習慣，她總是覺得桌上祭拜的菜餚少一樣，非得要層層疊疊，將桌面淹滅才算足夠。媽媽和我在這燥熱的日子東奔西跑、揮汗如雨，終於在早上把神明和祖先祭祀完畢。

希望趕快讓媽媽休息，吃過午飯後，我便催促著媽媽一起準備下午要祭拜普渡公和好兄弟的東西。午時未過，已經將兩大桌的食物、金紙蠟燭都備妥，只待兩點的時候來到便好。

我坐在房裡，吹著電風扇發呆，等待時間過去。天空依舊豔陽高照，好兄弟在外面奔波搭伙一定也是汗流浹背吧？客廳奶奶又在抱怨，媽媽一句勸、一句罵、一句安撫。這種抱怨也不知道有什麼起頭，我從來都搞不懂。內容大約是「子孫不肖」「我要去死」「我很悲慘」「你們都拿我的錢」等等主題，沒有邏輯前後交雜。

起身前往客廳，我帶著上戰場的心情，拋下中國傳統美德，拿起尖銳話語。我站在客廳走道邊，奶奶一句抱怨，我便一句反駁。今天新的談話主題：我要去買牌位，你們以後都不用拜我。我個人評語是，雖有創意但仍不逃脫以往談話的影子。

「你們都不用拜我，我要去死。」
「那你為什麼不去碼頭跳下去，我們連骨頭都不用撿。」

「時間又不是我可以決定的，要走什麼時候都不知道。」
「誰說不能自己決定？抽屜裡有剪刀，廚房有菜刀，你可以自己決定。」

這樣的對話持續了許久，以往也常有這種對話產生，我總抱著玩樂的心態談笑回應。今天有點不一樣，我越發覺得眼前這個老人邪惡，像是只有一張大嘴的生物，黑色的雙唇開開關關，不整齊斑黃的牙齒在我眼前上下搖晃。什麼聲音有些不太清楚，是咒語，詛咒快樂的咒語；是手，一隻一隻拖人入地獄的手。

心中慍火慢慢燒著，轟隆一聲！我拿起桌上水杯，把水潑向她，水杯再砸向她。媽媽在我們之間攔著，她早已起身衝向我，順勢一個巴掌給她，我想了很久。我真心切意地希望這個老人去死，希望她去死。

對自己、對他人的失望情緒一發不可收拾，一次傾瀉，哭到全身沒有力氣。又一次寫下人生的里程碑，失敗的里程碑。


傍晚，吃過晚飯後。
「阿嬤，抱歉啦！」
「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個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