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/21/2014

next door neighbor

客廳西邊的牆上有道門,那道門過去便是另外一家。以前曾祖母還在世,她便住在那,不過那時候還是同一家。曾祖母過世後,那幾間房廊由姑婆繼承,姑婆是奶奶的姐姐。不過當時姑婆並沒有搬來住,那幾間房便荒廢了許久。

後來屋頂的大樑好幾根被白蟻蛀蝕,爸媽決定要把房子整理一下。三合院的結構,當然希望姑婆的那邊房也能一起整修。經過幾番聯絡討論,姑婆的兒女也決定一起整修房子。整修後,姑婆也搬過來住在這兒,她其中一個女兒(我稱她姑姑)也搬來照顧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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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婆原先和她的大兒子、大兒媳一起住,就在淡水鬧區。聽說她最喜歡到旁邊的菜市場買東西,早上出門兩次、下午兩次,買早餐、買菜、買什麼什麼的,總有東西可買。不過那間房子有點小,塞了好幾個人,而且樓梯的角度非常陡峭,危險危險。另外,姑婆三不五時就問問其他家人在做什麼,過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又再問同樣的問題,著實讓人哭笑不得。

姑婆搬來後,依舊每天都要上街去逛逛,早上兩次、下午兩次。可是她不會坐公車,所以姑姑都要騎摩托車帶她上街。有次姑婆一個重心不穩,差點從摩托車摔下去,姑姑趕緊換了一台後面有外掛安全帽箱的機車,讓姑婆可以靠著,不然危險危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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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婆長得和曾祖母很像,每次看到她,我便想起曾祖母。曾祖母以前很喜歡拿零食給我和姊姊吃,她最喜歡買孔雀餅乾。不過媽媽都叫我們不要跟她拿,雖然確切的原因我不清楚,大概是不好意思吧。

小時候,在埕中騎腳踏車,假如逆時鐘繞便會和坐在側門的曾祖母迎面對上。她就會喚我進去吃零食,不過想起媽媽的戒訓,後來我便反方向順時鐘轉。一直到她後來離開,都不知道她是不是一直坐在那兒看著我的背影,在埕中不停地自顧自騎腳踏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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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婆是個友善的鄰居。有事沒事也會關心我們吃飽了沒阿?要不要出門阿?通常頻率大約一個小時三四次左右,問句大概不超過五種類型。某天早晨,我和奶奶在客廳吃早餐,姑婆站在大門口說這間客廳是她的。經過好幾輪解釋,她還是聽不懂我的話,忘記當初他們老人家的約定。一把火爬上我胸口,語氣越來越不爽。姑婆聽出端倪,便回房休息。

後來姑婆就少和我講話,把心力都用在關心奶奶和媽媽。媽媽個性比較敦厚,不會把表情顯露在外,見到姑婆總是能微笑回應,但也轉身趕緊忙事。反觀奶奶則是常常龍心不悅,大聲回應,不過姑婆沒有什麼反應。過了五分鐘十分鐘又再開門一句「吃飽了沒?」

有時候奶奶或我會把門拴上,姑婆便在門上敲打、轉動門把,鐵製的零件摩擦「軋ㄗ軋ㄗ軋ㄗ!軋ㄗ軋ㄗ軋ㄗ!」那聲響鑽入胸膛,在午後好眠時,同一首怪誕歌曲,踩著不對拍的節奏分享她寂寞,讓你憶起其實你也和她一樣。一樣是被世界遺棄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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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天接近尾聲,不過天氣仍沒什麼轉變,據說秋天也會一樣悶熱。姑婆好久之前感冒,雖然病症好轉,不過細菌仍然佔據肺部不肯離去。半個月前她住了一陣醫院,現在回來休養。只是腰上隨時繫著尿袋,假如把顏色改些頗有街頭潮流的時尚感。

她的孩子變得常常回來看她,就只是看著,因為她變得少說話。他們把姑婆放在大藤椅上,兩三人一起抬著到外面的埕曬太陽。末夏微風,樹影搖晃下,那畫面煞是好看。看著對面高樓社區,這裡的時間反倒回到以往農家時光。我幻想那聽說的畫面,從照片上、從大人的說話裡,這些老人家以前忙完農活,在樹下泡茶抬槓的情景。我想拿起相機拍照卻又不敢,覺得拿起相機,好像把大家心裡所想卻又不敢承認的事實,攤在眼前。

現實殘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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